抗癌五年，我实现了一个小目标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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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癌五年，我实现了一个小目标
文/潇湘棋客
自2019年5月30日结束在湘雅二医院的3个疗程化疗、31次放疗出院后，从最初一年的每3个月复查一次，到后来两三年的每半年复查一次，再后来四五年的每年复查一次，“故地重游”成了我晚年生活的必修课。
最近的一次是今年7月下旬，我从南京回到长沙的第二天就如约赶去上必修课。“三门课”与以往大同小异：鼻咽镜检查，抽血检测EB病毒，增强版核磁共振（以前偶尔换成CT）。结果，鼻咽镜“检查所见”中有5个“正常”，2个“未见异常”；EB病毒DNA检测结果是“<5.00E+02”;“MRI诊断意见”中有3个“基本同前”……
妻子把3份报告单拍图发给已在湘北某县医院巡诊的当年主治医生，不久就收到他的语音回复：“从你发的这些结果来看，都挺好的啊！……5年真的是过得快……你们也说5年是一个坎，所以恭喜你们啦！慢慢的后面就是一个康复的过程了……”
尽管各项检查结果和主治医生的评判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还是让我十分开心。按医生的普遍认定，癌症病人结束治疗后5年内没有复发，就算临床治愈。前年8月，我曾在一篇回忆住院抗癌的网文中表过决心：有充足的信心实现“五年生存期”的小目标。如今小目标实现，我得再写一篇网文，一则给牵挂关心我的网友一个交代，并表达对他们的感激；二则聊聊住院结束后我在这五年的一些体会，如果能让别的癌症患者尤其是与我同病相怜的人增强一点信心，我会感到格外欣慰。
时隔两年，重读网友对我的谬赞以及关心、鼓励和期待，内心深处依然涌出一股暖流。
一
我觉得，癌症患者在康复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点是放宽心态，千万别让自己背上思想包袱。
时至今日，仍有不少人谈癌色变，依然把它视为不治之症，其实大可不必。进入新的世纪，各项科技突飞猛进，医疗技术和设备也有了极大提高与完善，大多数癌症不过是慢性病而已，与心脏病、糖尿病等没有太大区别。
我身边亲人一个鲜明的对比就很能说明这点。我母亲1988年秋查出患了直肠癌，晚期，医生告知已无法手术，被接回家后勉强用中药西药维持了半年生命，1989年暮春未满60周岁就去世了。而我二婶2021年查出了同样的病，且也是晚期，做了手术后出院，生活完全自理，无论气色还是行走等，乍看上去根本不像病人。今年春，二婶不慎摔伤臀部骨头，住了半个月院后又回家自己做饭了。没过多久，嫁到外乡的堂妹及远在东莞开网约车的堂弟劝说她住进了本村养老院。10月4日，堂妹带着蛋糕赶去庆贺二婶80周岁生日时，她正与院里腰鼓队的老姐妹们欢快排练……
所以，人一旦查出患了癌症，完全没有必要陷入恐慌、焦虑甚至绝望之中。我非常认同一位医学教授的观点——死亡的癌症患者中，有1/3是被吓死的，1/3是用药过度病人无法耐受而死，还有1/3才是治疗无效而死。辩证法的一个基本观点用在患者身上也完全成立——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本。癌症患者若是自己的心理先崩溃了，恐怕用尽当今最先进的医疗手段，加上扁鹊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基于这样的认知，我2018年12月是以一种“战略上藐视癌症，战术上重视癌症”的宽松心态住进湘雅二医院的，出院后，“历经苦难痴心不改”，依然乐观面对。
五年里，我既不忌讳谈论自己的病情，也不刻意渲染自己“肿瘤在身”。遇到亲友熟人询问近况，我据实相告，既谈康复过程中身体的点滴好转，也谈放化疗后遗症对自己日常生活的一些负面影响，对方想多了解我就饶舌，对方无意打破砂锅我就马上住嘴。外出办事或在公共场合，我则从未暴露“弱势群体”的身份，从未产生过以此博取同情和照顾的念头。比如在老家乡村的山泉水现场直销点，从未请泉主帮我或提或抬过一桶水；在长沙市的公交车上，非但从未霸占过“爱心专座”，反倒是给比我女儿还小的孕妇、比我还老的老头老太让过座。
无论病患还是健康者，人总得有所寄托。卸下了思想包袱，2019年7月又正式卸下了工作包袱，之后我是如何打发时光的呢？
估摸一下，下象棋大概是投入时间与精力最多的，毕竟这是已伴随我半个世纪的爱好。网上下是常态，偶尔也与新旧棋友面对面切磋。除此之外，静心阅读也是常规动作，既读《世说新语》《酉阳杂俎》这类古典名著，也读《在峡江的转弯处》《活着》这类当今畅销书。国内外大事、社会热点及网民的评论，也会及时通过手机进入我的眼帘。有时候心血来潮，我也把自己的人生故事或对社会热点、网络大咖的看法写出来；若网文有幸被有较大影响力的公众号选中发出来，看看网友或褒或贬的评价，也不失为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散步有助于放松心情，忘却病痛，也就成了我的每日必修课。每日步行6000步左右，天气好又不冷不热的日子，走在小区的绿道上，听鸟语，闻花香，身心自然愉悦；酷暑严寒季节或雨天，移步地下车库，闹中取静，也是一种享受。
还有一种高雅奢侈一点的散步，叫旅游。今年七八月份，我和妻子带着四岁多的外孙女就在桂东大山里的民宿避暑近半个月，那感觉就像闯入了世外桃源，天空格外蓝，空气格外新。每日傍晚行于溪边，听溪流潺潺，看水车慢转，过几座不同风格的小桥，“并怡然自乐”。到9月下旬，一家三代五口来了个三亚万宁五日游。面朝大海，海子期待“春暖花开”，表示自己要“做一个幸福的人”，我则祈祷国泰民安，祝愿自己做一个身心健康的人。
提到外孙女，不得不说，自2020年初夏出生以来，她给了我最大的快乐。她满月后我就协助妻子照料她的日常起居，襁褓中就给她背古诗、念童谣、唱儿歌，稍大一点给她立规矩，讲道理，近两年在她完全自愿的前提下教她识字，陪她玩游戏，海阔天空闲聊。陪她成长的效果难以细述，单论口才，她如今已远超童年时的我了。
含饴弄孙，不失为一种抗癌良方。
二
除了心态，癌症患者的“胃态”也需要高度重视。
每次去复查，主治医生看到我这张老面孔，第一句话要么是“胖了吗”，要么是“增加了几斤”，可见，让许多人生出烦恼的体重增加对癌症患者而言却是正能量。
我入院前并没有出现癌症患者常见的身体突然消瘦，倒是放化疗后减肥效果明显，由69公斤降为59公斤。大概是出院时医生开的三周口服替吉奥在持续发威，服完这种化疗药后体重持续下降，瘦得最厉害的时候仅51公斤。
增肥，就成了我日常生活中的第一要务。
要增肥，既要补充非常规营养，更要在一日三餐中吃饱喝足。五年里，除了每天早上奶粉冲鸡蛋很少断过，我还买过好几回海参，妻子还执意给我买过两回虫草和燕窝，后来由于我的坚决反对而没有继续。在我看来，虫草不但没有增肥效果，其他滋补功能也高度存疑；至于燕窝，我的认知里它的主要功效是美容，且更多地体现于女性，我这张老男人的脸，何必穷讲究！
至于一日三餐，常见的鸡鸭鱼肉、鸡蛋鸭蛋鹌鹑蛋就不提了，已不太常见的野生泥鳅黄鳝甲鱼也吃过不少，五年进口的泥鳅黄鳝估计与前50多年不相上下，甲鱼更绝对实现了“清场式的遥遥领先”。
因为我已成了无齿之徒，食材多得炖蒸煲汤，让它烂透；饭熟了，妻子盛出足有三两米的饭，倒入菜锅加汤进行二次加工，让它变成糊状。多数蔬菜炒过后我没法下喉，为补充维生素等植物中更常见的营养，妻子把橘子、蓝莓、苹果、梨，甚至包括西瓜等榨成汁让我喝，当然，香蕉、柿子我还是可以独自消灭的。
写到这里我该请出一则小笑话了——小学老师布置作业：用“努力”造句。一个小胖子造的句子是“我很努力地吃饭”，老师写下评语“看得出你确实很努力”……对于第一份职业就是小学老师的我来说，这个评语形容这五年的表现也是恰如其分的。
增肥，除了吃饱喝足，还得睡够。不管夜里睡得早晚，也不管能否进入梦乡，我每天下午都会在床上躺个把小时甚至更久。
种种努力没有白费。口服化疗药吃完后，我的体重虽缓慢却稳步上升，先突破55公斤，再突破60公斤，最近的一次，10月9日称重，已是65.3公斤。
三
增肥几乎是所有癌症患者康复过程中的“公共课”，洗鼻则是鼻咽癌患者的“专业课”。
出院后，每天早晚洗漱之外我多了一道新工序——洗鼻。五年里我用过多种洗鼻器。先是“自动挡”的，它外形类似于普通电热壶，接入500毫升水加热后，倒进4.5克洗鼻盐溶化，喷头对准鼻孔，一按开关，几分钟就轻松完成任务了。
省力是省力，不过它的质量不敢恭维，很快就用坏了不同款式的两种，也不知是电路故障还是别的原因，再买第三个“自动挡”，不料没用两天就来问题了，指示灯倒是亮的，水却不见出来……退货后商家倒是很快换了新的，只是没用几天就出现了同样的毛病；再退，再换，稍多用几天后新毛病来了：不但噪音大，震动也大，盖子都震掉下来；换上第四个后它终于争气一点了，大概用了一年。
“自动挡”不靠谱，因块头比较大外出也不便携带，从此换“手动挡”。第一个“手动挡”靠一个类似于过去医生测血压时握着的橡皮空心球，一捏一松把盐水压出来，我刚用时叫好——这玩艺不但帮我洗鼻，还助我锻炼握力，后来终究觉得太费力气，弃之，改用至今仍在用的这款。它像一个稍大的饮料瓶，盖子与喷头连在一起呈“7”字，凹陷的底部有一个小小的弹性开关，把装进了洗鼻盐水的“饮料瓶”倒过来，按紧开关它就帮我清洗鼻腔了。
“自动挡”已坏，“手动挡”还没到货时发生过一件挺有趣的事，令我至今难忘。
既已形成习惯，那天没洗鼻让我很不自在。我思来想去，决定去买一个大号注射器临时代替一下。不料，我在街头走了两家老字号的国有药店，三家私人药店，居然都没货，这令我大惑不解——最简单的医疗器械，药店怎么会没有呢？
不死心，我走进第六家，私人小药店，毫不起眼。守在门口的店老板一听我的来意，上下仔细打量我一番，淡淡一笑说：“一般药店确实是没有卖的。我母亲有糖尿病每天要自己打针，我刚好进过几只，还有……”说完从货柜里拿出来一只卖给我。
走出药店后，细细回想老板狐疑的眼神，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再细品另五家药店的店员那种都像发现了一个怪人一样的神色，我终于明白了，他们准把我当成了“瘾君子”！那时我的身体正开始艰难爬坡，瘦骨嶙峋，面色大抵憔悴无光，精气神都不像正常人。而药店不卖注射器，或许就是收到了药监部门的禁售明文或暗示！
自以为想明白后，我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没说还要买与注射毒品配套的针头啊，何况即使买针头，也完全可以是糖尿病人的需求嘛……
洗鼻成为早晚必修课，努力铲除EB病毒等坏分子的滋生土壤
四
人生苦短。五年好像很漫长，其实回头去看，却仿佛弹指之间。这五年，地球上发生了多少大事要事啊，正与邪、善与恶、美与丑交织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少人欢天喜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呼天抢地。我度过了艰难的五年，真是幸事！
今年5月23日，前同事发微信告诉我，一位搞广告设计制作，比我稍早查出患淋巴癌的前同事母亲节那天去世了。我深感震惊惋惜，他不过是1980年才出生的啊，且去年4月我故地重游，在那座熟悉的报业大楼里还看到他在照常工作，高大壮实的身子丝毫未显病态，怎么才过一年就消逝了呢？
前同事说，“听说运动量很大，不大承认自己生过病”。看来，急于求康的做法适得其反，讳莫如深的心理也呈病态，两者织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联想得再远一点，就在我查出癌症的前不久，报社一位与我同年的副总编，已因一种罕见的癌症，在查出不过一年左右就撒手人寰了……
唉，看来，癌症也重男轻女，原东家我已知的三个癌症患者都是男性，乍想到这点不禁五味杂陈，细一想又释然——男性个头更高，力气更大，骨头更硬，理应比女性承受多一点病痛及其他苦难吧，不然，何以对得起中式的“男子汉”与西式的“绅士风度”两词呢？
昔人已乘黄鹤去……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五年过去，我的一个人生小目标终归已实现。要在抗癌路上实现自己独知的大目标，任重道远，但前头纵有千难万险，我也要拿出湖南人、属虎者、天蝎座的三重倔强，无惧风霜雨雪，勇往直前！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余华的小说中主人公福贵经历了千百年来本就命运多舛的中国人也少有的挫折与苦难，却依然坦然面对余生，我有什么理由不一遍遍鼓励自己呢？
——活着，活着，活着……
潇湘棋客：60后，湘人，属虎，天蝎座，一肚子“不合时宜”。个人公众号“潇湘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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